素净邢白瓷

来源: 网络   时间: 2018-09-11

       这些瓷,玉环底碗、玉璧底碗、瓷马残件、执壶……土掩泥埋、跟头咕噜的,在光阴里走了千年,掸掸身上的灰尘,进了玻璃橱柜,竟然圣洁如白莲花。

        我一件件端详过去,想由此张望千年以前;我想象不出,那些双手沾满泥巴的老先人,在抟土为泥、制胎拉坯的缝隙里,能不能分出一点闲暇,像我张望他们一样,张望一下遥远的未来?他们手下的毛坯,出自泥土,最终却脱尽土气,以雅洁光亮的形态呈现。他们想没想过,漫长的时光过去,这些东西,会成为一个朝代的影子?

        土生万物,取自临城磁窑沟、岗西、祁村一带岗坡的瓷土,柔润细腻,正宜造瓷;泜河的清水,木桶牛车,一车车拉来。土和水,由先民之手堆塑成一枚枚器皿,形自心出,无参照,无复制。那是自己的另一颗心,另一种话语,另一个灵魂,是自己的影子,古拙也罢,灵秀也罢,朗阔也罢,纤巧也罢,都是独一无二的自己。
   
       它们的相同之处,是颜色。对的,白。邢瓷的白,茶圣陆羽曾做譬喻:“类银类雪”。有点敷衍和粗疏了。那白,何似沉重、敦实的银?雪的轻灵之意,倒有那么一点神似。

        邢瓷之白,是一种什么样的白?牙白,米白,乳白,云一样白,纸一般白?嗯,都有点,又都失之单薄。那么是白中泛灰泛黄泛青或者泛蓝吗?哦,那白,是朦胧、神秘、复杂、模模糊糊不确切的那么一种白。

        那白,是白莲花的白,月亮的白,神性的白,白得让人收摄了心意,不敢喧嚷,不敢伸出手去触摸,怕惊扰了它的一世清梦。

        一个扁扁的碗,一个荷叶边的花口钵,格局朗阔,厚朴敦实,是粗瓷,富具田野精神,俨然是渔樵气质。

        那个腹略鼓、口儿稍收、底儿微缩、收口一圈鼓钉的瓷,就叫个鼓钉洗?该是古人的洗漱器皿吧?做瓷的人,心境该如何富丽饱满,才能做出这么温润生动、虎虎有生气的东西?

        侍女般体态妖娆修长的——那把壶,执壶,盈盈不足一握。清美之姿,像不绝如缕的人丛里飘来一阕楚歌,颜色里有清辉般的肃穆。看着,人不觉惊悸,如此细致、精美之物,真如一截岁月,稍一疏忽,当啷碎了;而珍藏之意,亦如邢瓷,穿透浮世烟尘,呈现给人的,仍是迷人的光洁。

        做瓷的人,心静下来,便能跟古意打通,做出的器皿,也呈现出了一分高古淡丽。在史上,“邢客与越人,皆能造瓷器。圆似月魂堕,轻如云魄起”;唐人皮日休这诗,说的便是越州青瓷和邢州白瓷;而分布在古邢州内丘、临城一带的邢窑,是生产白瓷最早的窑场。自北朝开始,历经隋、唐、五代及宋、金、元,达千年。

        千余年,邢瓷的素朴之美,一以贯之,不繁华,不纹饰,一门心思,坚定不移,追求的,不外“质地”和“神韵”。

        如此素静,如此干净,如此不慕喧哗,不问浮沉,唯邢白瓷,而已。

米丽宏(河北)